路遥的诗意 (2)
只有理解了路遥笔下男性主人公的生活命运和内心世界,你才容易理解路遥笔下的女性。如金秀与兰香,田晓霞与吴亚玲,还是巧珍,这些女性形象都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都不俗气,不复杂,心地善良,举止大度。尽管她们的家境普遍不错,地位较高,却能慷慨地打破世俗观念,向通常处于下层窘境的男主人公伸出怜爱之手,特别是她们以女性的温柔抚慰着男主人公易受伤害的自尊心,而不居高临下。就是在社会阶层上,男主人公与他们相爱或亲近的女性往往形成“女高男低”的模式。
很少有别的作家像路遥这样把爱人理想化,把爱情神圣化,但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底层生活,对伤害分外敏感,对温情也就格外看中。正如他在《在困难的日子里》所说的:“人要是处在厄运中,哪怕是得到一点点的同情和友爱,那也是非常宝贵的。……应该珍惜这种美好的人情,并以同样高尚的心灵给予回报”。而稀有的,撩动人心的无疑是不同阶层间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它因为要冲破世俗观念的壁垒而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一方仅仅因另一方的内在品质而去爱就更显其纯真、美丽和勇敢。这样的爱情在现实中很容易被击碎,但在文学艺术中却显得不朽。
与生活的复杂相比,艺术宁愿描写得空灵些,也要美,宁愿抵牾现实,也要留下梦想的空间。那种为丑而丑的东西,会让作者和读者都会陷入困惑的,所以正是路遥对那些女性形象的诗意的想象,焕发了她们身上独特的魅力。
(五)
路遥的企图是很大的,他想描绘一个时代的历史画卷。他非常赞赏柳青的《创业史》,认为“不仅显示了生活细部的真实精细,同时在总体上又体现出了史诗式的宏大雄伟”,路遥也想这样做,这种意图特别体现在他的百万字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中。他是一个真诚的想把文学变成历史画卷的作家。的确,他的作品为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提供了一些可供参考的资料。
历史是一个不断运动的概念,仅仅把当代人对时代的理解作为勾勒历史画卷的前提是可疑的,往往导致惊人的浪费。因为一个时代曾经被权威肯定过的东西,一旦时过境迁,交给历史去评判,就容易像腐朽的梁木那样无力支撑了。
作家并不仅仅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把生活变成生动的故事转述给别人听,艺术也不能用来解释现实,为某种流行观点服务,它只能用来揭示人的灵魂的痛苦和抗争。
但生活的逻辑往往能胜过苍白的道理。路遥自己也很痛苦,所以他又忍不住抱怨社会:“可是,社会也不能回避自己的责任。我们应该真正廓清生活中无数不合理的东西,让阳光照亮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使那些正在徘徊在生活十字路口的年轻人走向正轨,让他们的才能得到充分的发展,让他们的理想得以实现,祖国的未来属于年轻的一代,祖国的未来也指靠他们。”
真正写人的灵魂的作品是可以超越历史局限性的,甚至也不要求作家有多么趋时的政治见解,正像路遥所说:“作家最大的才智应是能够在日常细碎的生活中演绎出让人心灵震颤的巨大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