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出版社原总编曾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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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彦修谈整风反特

发布时间:2015-03-03 21:38:44      发布人: 孝行天下

曾彦修:到了整风运动,到1940年以后,这个情况就不一样了。整风以前延安已完全沉寂下来了。1941年、1942年都比较沉寂,各个单位沉寂下来了,互相之间来往也少了。

什么演戏、歌咏、贴标语、贴墙报,1938年后这些事儿已经没有了,大家都是进步青年贴它干什么,你贴给我看,我贴给你看吗?我们1935年、1936年、1937年、1938年进步青年贴标语、墙报是在城市对人民启蒙。

所以1940年以后没有到其它根据地的青年,在延安呆下去,具体参加抗战也参加不了。到其它解放区去争取人民群众,也去不了。有一些青年有点苦恼,这样住下去,好像与原来的意气风发,1937年、1938年初到延安的想法不太一样。

因此,我觉得延安的活跃是1937年下半年到1939年的夏天以前是这样的,1939年秋天以后,人口就大大减少了。没有饭吃了,这么多人,只是消费,不是生产,人口必须疏散,就比较沉寂了。

整风这件事情,跟我们小青年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你要说整风运动的话,1941年整风报告以前,延安所有报刊统统停了,1939年、1940年出了很多,第一个中央机关杂志,《解放杂志》,1941年春天就停刊了。《八路军军政杂志》也停刊了,当时延安的《中国青年》也停刊了,那个时候出《中国妇女》,也出《中国工人》等等,全停刊了。当然,财力,物力也供应不了。

这些刊物内容都不是很充实的,还有人出版铅印的文艺性刊物。那个时候,总政治宣传部搞了个文艺刊物,名字我记不得了,好像丁玲他们也出过一个刊物。这些刊物都不多。总之,是没有事情你总得找点事情干,这些刊物出了一年多,可能是半年,到1941年一个一个的全部停了。

我们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全部停,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当时的张闻天在1941年7月间,开一个什么会,把他的职务也免了,这个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张闻天1942年1月就下乡,带着个农村调查团,我是跟着去的一个。当时延安隐隐的是两个头,一个张,一个毛。

所以1942年开始整风,2月8号毛作报告反对党八股。我们看见这个报告,兴奋地不得了。没有想到,下面舆论议论的又不是这个问题。反对党八股开始也不是整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好整的。开始是针对王明、博古、张闻天,针对这个过去的教条主义集团,他们是受苏联的影响,他们是错误的,一切都是苏联斯大林的影响,苏联教条主义的影响。

他们写的东西现在来看,包括当时他们里面最有学问最文雅的张闻天,有的文章写得确实不好,打倒一切,什么都要打倒。张闻天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要不是共产党,统统打倒。后者都是属于进步的,有没有打倒地下党中间派没有还不知道呢。斯大林最有名的一个谬论就是:中间派是危险的敌人!现在还印在书上。

整风开始,1942年开始的三四个月,一些知识分子老党员,包括丁玲、王实味这些人在内,他们完全理解错了。以为这是真实的思想解放运动,大家要说什么,都来了。当时掌握《解放日报》的人也不太懂,所以《解放日报》就发表了王实味的那些东西,也发表了丁玲的《三八节有感》,其实《三八节有感》应该说没有什么大的错误。

《三八节有感》按说给女同志讲两句话,说女同志原来受的照顾不够,重劳动也要她去参加,女同志每个月例假也要去劳动,这种东西你说有什么反党呢,谈不到。她只是作为老的女革命家,讲讲这些话,应该说她的文章现在看基本上是正确的。

王实味用的是另外一种笔调,讽刺的很厉害。讽刺、挖苦,甚至带一点对敌斗争的语气,脾气大。是不是王实味的用心很坏?恐怕也不是。但在战争环境下,那文章在客观上是不好的。

二月到六月,这几个月我不在延安,但知道很活跃。一下子从反对王实味、丁玲开始了。上边整风我们不知道啊,上边整风是毛主席召集了一批人整张闻天他们,整教条主义,我们是丝毫不知道。

下面的普通党员整什么呢?就整小资产阶级作风。开始人人检讨,当时我不在那儿。后来说不是什么小资产阶级的问题。因为整风开始是整这些小知识分子的“半条心”。半条心就是说不是完全抛弃了个人主义的浪漫主义的这种想法,而是带着一种浪漫主义的思想来参加革命,所以这叫半条心。当然大家去检讨,人人都是半条心的问题。

延安就从查什么“小广播”开始,最小广播什么意思呢?是指延安的那些青年人之间互相传递意见和看法,这些看法是对上层的领导有意见,对单位的领导不满意。这些意见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实味《野百合花》里面的东西,不过没有那么尖锐,王实味讲的更尖锐。这样一来上面听到,不得了,虽然这些小青年在延安,但他们不是来革命的,他们是反革命的。

于是,填小广播表,人人要填,填了再填,搞了大半年。后来发展为“抢救运动”,就是从这个事情干起来的,统统都是特务。实际上“小广播”有点像鸡毛蒜皮的事情。对领导就是比《野百合花》档次还要低得多。上面发现不得了啊。填“小广播表”是哪一个人发明的?康生一个人发明,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这批青年到延安来干什么?他们究竟来干什么?他们真正不怕自我牺牲,到前线来抗战吗?可疑的很。

小广播表填了之后就互相批判、揭发,开始叫半条心。后来一揭发,就说你们是两条心,从半条心到两条心,现在好像没有人写这个文章。我好像没看见过,主要的东西都不讲了。就长时间推动互相告密,我恐怕也有人告密,其中之一是有人说我在河南开封加入国民党复兴社了。我没到过河南,你何必拿这个东西来强求我干什么嘛,你问也要问嘛,都不问,问都不问就强求我,当然闹笑话。一年多以后,我说我是从四川直接到延安的,开封我说我到现在也没去过。

整风到了后来就是每个人写检讨。检讨教条主义,个人主义,这是过不了关的,后来从小广播到半条心,开始有点升级了。对这些年青人有点怀疑了:是不是像他们讲的那样,出于抗战热情到延安来的呢?究竟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成千成万的往延安涌,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送他们来的呢?是不是国民党送来的?有那么多人真会牺牲一切到延安来找共产党吗?

一遍一遍逼得没有办法了,个别人就编造,这个编造的人也已经被抓起来了,编造他是甘肃兰州来的,他说地下党是红旗党,加入的地下党是国民党特务成立的,因此就是特务。甘肃那个特务一来,红旗党一来。后来过了不久我听康生报告,完全肯定了这是个事实。红旗党这个说法大概是1942年夏天以后就普遍讲了。

他说共产党是红旗,实际上都国民党的特务。这一下,地下党是特务组织。1937-1939年到延安来的,也是国民党派进来的。这个说法怎么能相信呢?但是轻易就相信了,现在当然都推在康生一个人身上。康生能够发动全党的反特务运动?现在还有人在坚持延安当时是有国民党特务的,无非是想为延安和各根据地的“抢救运动”辩护。

如果有,他们在边界上找个流氓地痞进来探听探听,这种情况在当时是可能有的,但那称什么特务情报人员呢?称不上的。真正派到延安去的,解放以后,像湖南的国民党军统局的第一副局长,叫做陈恭澍,陈恭澍这个人是国民党的中央军统,戴笠是局长,他是副局长。但是蒋介石这个情报机关复杂的很,互相制约,蒋介石把最高权力握在他手里,他不能说只听军统戴笠一个人的话,各方面的情报他都要看,看哪个是真的。他把陈恭澍弄到他的侍从室,张治中曾是主任。侍从室的第五组就是情报组,第五组的组长名义小的很啊。但是看一些文章讲,国民党军统戴笠和陈恭澍两个人开玩笑,陈恭澍说我是你的下级,你局长我是副局长。戴笠说,我的情报还得交给你,要你审查。你要认为可以,我才交上去,你是我的上司。

陈恭澍规规矩矩写了多年日记,大量的日记留在了长沙,解放以后来不及带走,全部被我们缴获了。他日记里面有从1943年的日记。比如说听说延安最近内部很不稳,内部在互相怀疑,可惜我们在他们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什么也不知道。这东西已公开了,可近几年有些文章还是在强调延安有多少国民党特务的问题。

蒋介石在延安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到了1942年,从半条心到两条心以后,再加上红旗党的胡说被听信以后,我们就开始对所有这些抗日战争以后进延安的,不管你是党员也好,非党员也好,都统统审查。这个审查的范围有些人也不在此内,比方说比较老的党员,陈伯达、周扬等这些不在内,怀疑的还是“一二九”以后,1936年以后,参加救国会、民先的,抗日战争以后到延安的。

两个礼拜、几个月、日日夜夜都斗,你就成国民党特务了。那你就要交代,编嘛。然后又联合起来斗我,斗的不行了我就变成国民党特务了,我只好承认了。

然后是交代,交代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你写在延安你还有些什么人。有些经不住斗,就招出来一大批,所以就搞成了一个特务网。1943年7月份康生出来做了一个报告,在这个报告的基础上延安大概又闹到1943年底,有一些地方闹到1944年,这就叫“抢救运动”。

抢救你,挽救你,把你从国民党特务里抢救出来。这一来了就乱了,抢救的人就多了,这是对当时的青年到延安的估计根本上的一个错误,也是对1935年到1938年国民党区的大形势估计的根本错误。这样做是共产党把自己的威信推翻了。这些青年至少是因为蒋介石打日本不行,共产党打日本行才来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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